剧情介绍
风眠雪 | 文
我一撩袖袍,自认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地走向那位绝代佳人:“小美人儿,怎生的大半夜不睡觉,是在等在下吗?”
壹
他们说,我是女皇陛下的妹妹。
不,我不是。我只是个乞儿、孤儿。
我所有的记忆都是有关睡在肮脏的角落,与狗抢食,与人乞讨。
那些富贵人家愿意的,便赏我一口吃的;不愿意的,便赏我一脚。还不解气的,便叫下人拿着棍子,狠狠打我几棍。我便只能如丧家之犬,落荒而逃。
我是在阴沟里滚打摸爬的,终日与臭虫、污秽为伴。
我看不到光。抑或,我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光。
但那天,一队光鲜亮丽的车马行过街道。所有人都静立街道两旁,虔诚地跪拜。
只有我,因为偷了一块糕点,被人拿着棍追了大半条街,最终带着满身的血污一头撞在散发着鎏金色光芒的车缘。
我深红色的血迹将这马车染得污秽,仿佛上好的珠玉沾染了瑕疵。
那一瞬间,我是深感抱歉的。但转念一想,或许也没什么好愧疚的。
左右这些富贵人家,污了他们的东西,脏了他们的眼,我们这等人都是要挨一顿打的。
这么算起来,好像我更亏。毕竟我只是让他们心烦,他们却能要了我的命。
相比那些已经葬生于他们毒打之下的乞儿,我却是个命好的了。
这马车旁的士兵还挺多,我看着他们拿着剑对着我,觉着车主人的身份并不低。
于是想着,今次挨的打大抵比往常要狠些。
不过没事儿,咱皮硬。
却不曾想,车帘被人从里缓缓掀起。随后我便看到一双素白的手,涂着豆蔻色指甲,带着璀璨珠玉。
只一双手,便让人觉着尊贵无双。
抬手间,流露出威仪与风华。
一人从车上缓缓走出,雍容转身,定睛看向我。
“叩见女皇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……”
在她出现的刹那,所有人都跪了下来。
她立在那儿,是任何人无可亵渎的风华。
我悄咪咪抬眸,却正对上她清冷平静的眸光。我下意识颤了颤,又猛然低下头,有那么几个瞬间,我很想将自己藏进黑暗里。
满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,完了。
我冲撞的,竟然是当朝女皇,万人臣服的一国至尊!
想我柳千逸混迹江湖数十载,今次只怕要栽在这里。
我不敢直视那个人。低着头,余光里能够看见她浅金色的衣摆。
这料子可真是好啊,龙纹都是用金丝绣的。但凡给我个旮旯角,也够我十天半个月的饭钱了。
胡思乱想间,只听得清冷女音缓缓道:“这个人,带走。”
士兵架着我时,我并未觉着多恐惧。想着反正今日是活不成了,倒不如想开些,放肆些。
我朝那雍容华贵的女皇陛下吹了声口哨,看得她清冷的黛眉微微一皱,我甚是开心。
颇有种别人做不了也不敢做之事,我却做完了的得意之感。
“放肆!”押着我的士兵狠狠摁着我的胳膊,还有人抽了我一鞭子,令我狠狠绊了一跤。
“谁啊,动你柳大爷?!”我戾着眼朝那些士兵啐了一口沫。
“臭乞丐,女皇陛下面前还敢放肆!”士兵说着,扬起鞭子又要打我。
反正我也没想活了,便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看着他。我想着,只要他打我,我就敢跟他拼。
也不知道我这股狠劲儿是唬着他了还是怎么,那鞭子他举着,愣是没落下来。
“你说,你姓柳?”
僵持间,我又听到了那声冷冷清清的女音。抬头才发现,女皇陛下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。
彼时,我跪在地上,她静默地站在那里。
阳光点缀她浅金色的衣裙,流光溢彩,浮光跃金,颇有几分神圣不可侵。
而我在她的面前,在她的眼中,卑微如同蝼蚁。
以前也不是没人用这般眼神看着我,我也没觉着有什么。但此刻,她用这般眼神看着我,我却总觉着心里不得劲儿。
其实吧,这女皇陛下妥妥地是个绝世大美人儿,瞧这窈窕的身段,出尘的面容,女人见了都把持不住。
这声音也是顶好听的。若是性子再好些,倒也是个招人怜爱的。
貮
本以为等待我的是阴黑湿臭的地牢,但不曾想,那群士兵竟将我架去了皇宫。
随后我便被丢到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宫女手中,任由她们揉捏狠搓。
“诶诶诶!我跟你们讲,你们别乱摸啊!把我摸坏了可是要赔钱的!”
这群小宫女,很是不知羞。一见了我便如恶狼般扒了我的衣服,拿着皂角毛巾,甚至还有毛刷,在我身上胡作非为。
“哧……殿下,您可别闹了,您失踪了这么久,也没个消息,陛下可是担心了好久!您说您也真是的,怎生出去一趟,就将自己整成这般模样?让陛下看见又该伤心了!”
大宫女琴素冷笑一声,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。虽然我不明白她这般情绪是从何而来,但莫名觉着她说得在理。
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中,我确实,寒酸磕碜了些。
我被迫浸在水里,看得一群小宫女拧着眉头艰难地搓洗着我头发上的污垢。在她们一眼难尽的眸光中,我颇有种死猪泡开水之感。
“殿下,您看您,分明是个亲王,身份尊贵无比,偏生喜欢将自己折腾成不人不狗的模样……”
不人不狗?我惊了!我不过是几个月没洗过澡而已,怎么就不人不狗了?!
再说了,这小宫女,当真是不懂我们为乞丐的精髓。
干我们这一行,打扮得越惨,才混的越好!
怎么说就是,小爷我就是乞丐堆里混得最靓的崽儿!
被她这“不人不狗”四个大字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,以至于我老半天才反应过来——
“你说我是啥?”我一怔,眼睛瞪得像铜铃,其间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琴素瞅了我一眼,又摸了摸我的额头:“没发烧啊,殿下,您出去一趟,回来怎就变得傻里傻气的,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了?”
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?嗬!怎么可能!
我堂堂京都乞丐头子柳千逸,凭着一身皮糙肉厚的功夫混吃混喝,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?
我嘴角抽了抽,瞅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熟稔的模样,很是不以为意。
姑娘,有傻气的是你吧?爷我可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了!搞不明白的是你们!
就咱这乞丐的身份,难不成还能变出朵花儿?
却不曾想,她竟真能给我变出朵花来:“殿下,您可是陛下的亲妹妹,江北景亲王。”
我去!不是吧?
在这小宫女一语惊人之时,我甚至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我混到如今的二十六个年头,着实不记得咱去江北讨过饭,更别说什么江北景亲王。
咱连面都没见过!
难不成,那亲王殿下跟咱张了张一模一样的脸?以至于连女皇陛下都认错了?
我去。
那那个亲王得长得多磕碜哪,居然生了副乞丐相!
说句实在话,在皇宫混吃混喝的日子很是清闲自在。
除了好酒好肉伺候着,还有貌美小宫女左环右绕,以至于能够让我享受左拥右抱,偷香窃玉揩油的快感。
美哉,美哉。
“红玉,你在哪儿啊?乖乖的别乱跑,快到爷的怀里来!”
“咯咯咯……殿下,来抓我呀,奴婢在这边!”
“你个小妖精,真是磨人,待爷抓住你,一定要好好惩罚!”
“殿下,来呀,来呀!嘻!抓不着,抓不着……”
“我抓住你了!”
红玉这小丫头,真是磨人,但还不是让爷给抓住了?
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,捏了捏怀中人的细腰,我自认风流一笑:“小丫头,看你往哪儿跑!不论你跑到哪儿,都跑不出爷的手掌心!”
静。
然而彼时,身处得意之中的我并没有感受到这种万籁俱静,哦不,甚至可以说是这种死寂。
因为蒙着眼,在黑暗中,怀里温软的触感极大地刺激了我的感官。
我只觉得,今日的红玉比之往日,更加香,更加软,心情澎湃之下,没把持住的我还捏了捏怀中人的翘臀。
然而下一瞬,我便觉着两道冰冷的寒芒扎在身上,令我寒毛耸立。
我下意识扯下挡住眼睛的布条。
紧接着,这世界,真就万籁俱静。
“叩见女皇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……”
宫里的小宫女跪了一地。
而红玉则跪在距离我三个胳膊的不远处,此刻正瑟瑟发抖,战战兢兢。
而我怀里……
垂眸,正对上那双冷冷清清的眸子。
我:“……”咳咳!
我清了清嗓子,讪笑两声,齐齐整整地放开了怀中人,还十分恭敬地帮对方捋了捋衣摆,笑得很是谄媚。
“陛下,您说您也真是的,怎么来了也不吱个声……哦不,我是说,怎么您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,好让我去迎接您呢?”
“瞧您这来得悄咪咪的,让我多失礼啊,您说是不是?哈哈……失礼,失礼……”
这他么的,我越说越发虚。
眼前这位,自始至终抬着冷冰冰的眸子看着我,让我站也不是,跪也不是。
想我柳千逸,全京都的乞丐中最靓的崽儿,没道理该怕她的。
偏生在这位尊贵无比的女皇陛下冷绝的眸光中,我他么竟然有些发怵!
“荒唐。”她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。
“是是是……我荒唐我荒唐!”我点头如捣蒜。
她冷然看我一眼,拂袖而去:“收拾一下,即日起,你便去皇家学院修习宫廷礼仪。”
“是是是……我遵旨,我遵旨……”我老实巴交点头。
抬头的时候,正瞧见她从容远去的窈窕身姿。
我半眯着眼,搓了搓手,心底有些发热。
这小女皇的翘臀,是真的软。
身上,也是真的香。
叁
皇家学院,简直就是地狱。
吃饭不能大口吃,要遵守皇家礼仪;走路不能吊儿郎当走,要保持皇家仪态;不能跟小宫女勾勾搭搭,要守住皇家颜面……这就算了。
可是为什么,连咱睡觉的姿势都要管?!
咱还不能大字躺了?!
不是,这睡觉还能碍着你皇家的事儿?谁他么那么无聊来看咱睡觉哇!
绝了!
果然不愧是皇宫,狗逼事儿真多。
今次,我又饱受折磨,拖着疲惫的身子眯着眼往寝宫走。
我是真的累,还困,眼睛都睁不开,四肢绵软无力。
“殿下,醒醒,回寝宫再睡啊!”身旁的红玉摇了摇我,但我真的困得不行,只哼了几声。
“红玉,我好困,就睡一会儿,一小会儿……”
“唉呀!殿下,您可真是……!你在这儿等着,等奴婢去叫人,您别乱跑啊您……”
“昂昂,爷知道了……”
我其实压根儿没听见这丫头说了什么,只觉着她小嘴叭叭的,闹腾得很。便随意应了几句,只想快点打发了她。
然后,我就不知搁哪儿睡死了过去。
我是被一道阴风吹醒的。
依我说这皇宫,白天大得跟座空城,晚上冷得跟个鬼窟,虽然锦衣玉食珠光宝气,却处处受着掣肘,倒没有当个乞丐来得自在。
只可惜,宫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乞丐是路人。
可悲可叹,可悲可叹!
“呜呜呜……”
我伸个懒腰的空档儿,便呼来一阵冷风,随之而来的,还有呜呜咽咽听不真切的哭声。
跟鬼一样。
我打了个寒噤。
我去!这他么的,不会想什么来什么吧?
刚说这儿晚上跟个鬼窟似的,便给爷整来只鬼?这不能吧?!
但我终究是个不怕死的,这声音越是凄惨诡异,我便越是好奇,越是想要一探究竟。
正所谓人不怕死,天下无敌,百鬼莫侵。我柳千逸能够混到如今,正是靠着那股子不怕死的闯劲儿。
穿过楼台水榭,花枝柳叶,便于深红色的小楼台中看见一个如花美眷。
隔得远远的,便能看出是一个美人儿。窈窕的身段,衣衫有些凌乱,却不自觉流露出股子风流韵味。
远远的,便闻到花香,酒香,美人香。
美人斜趴在桌上,一手攀着白玉酒杯,似是醉了。
美人醉酒,何不乘此机会上去揩一把油?此时不揩,更待何时?
想着,我便一撩袖袍,折扇轻敲,自认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地走向那位绝代佳人:“小美人儿,怎生的大半夜不睡觉,是在等在下吗?”
“唔……”美人动了动,缓缓抬起头,迷蒙的美眸中氤氲着雾气。
我敢说,听到这一声嘤咛,我是心动的;但在看清这个人时,我是龟裂的。
这他么见鬼的缘分:“原来是女皇陛下啊,失敬失敬,怎么大半夜一个人搁这儿喝闷酒呢?早点回去啊,别着凉了!我就先走了,打扰了,不用送了,不用送了啊……”
我真怕她蹦跶起来,瞪着那双冷艳的死神眼,再把咱送去皇家学院学劳什子的规矩。
他们这皇家规矩,真是给爷学吐了!
“阿逸!”
却在我转身离去的瞬间,小女皇她一声娇呼,大刺刺扑过来,整个人扑在我的怀里,脑袋在我胸口蹭了蹭,声音软糯糯的,不似往常冰冷。
“阿逸,你到哪里去了?我找了好久好久,我找不到你……”
她哭了。
委委屈屈可怜兮兮。
我整个人都炸了。
我僵着身子,站也不是,跪也不是,手更是不知该如何放,就僵在半空中。
她喝了酒,身上带着浓烈的酒香。混着她本身就具有的幽幽的体香,灼热与清冷杂糅在一起,却如一坛陈年的老酒,摄人心魂,令人魂牵梦绕。
“小女皇?小女皇……”我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却很是委屈,抬着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。
“阿逸,我好想你,你不要再丢下我了……”
“好好好,不丢下你,不丢下你……”
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,你却不记得我了,骗子,大骗子……”
“是是是,我骗子,我骗子……”
我轻轻揽着她,小心翼翼地哄着,轻柔地擦拭她眼角流出的泪。
她的皮肤可真嫩,轻轻一擦就粉了。瞧这水润的唇,委屈的小眼神,软绵绵的身段……温香软玉在怀,我真的很难坐怀不乱。
但没办法,谁让小女皇正伤心着呢?
那咱还不得好生哄着?
要我说,这小女皇啊,真真是孩子气。平日里绷着绷着,我还真以为她有多高冷呢,结果,还不是个小朋友?
遇到点事情,还不是一个人闷着偷偷抹眼泪?
肆
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过去的。可能是这花香太浓,酒香太烈,某人的体香太令人醉。
反正我是哄了大半夜,便抱着小女皇睡过去了。
醒来之后,抱着怀里的温软,我的内心极其满足。
回想起她昨夜娇软黏人的模样,我心里便不由有些好笑。
像她这般平日里冷冷清清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,竟也有这般热情的一面。
其实,也挺可爱。
随后,她便醒了。
紧接着,便我们大眼瞪小眼,极其尴尬。
她先是一怔,又是一懵,水雾的眸子流露几分迷惑,下一瞬又变得清亮,寒意盛满美眸。
她若无其事地从我怀里爬起来,俏生生站着,捋了捋衣襟,仿佛没事人一样。
我却莫名觉着一股子冰冷的寒意自脚底弥漫。
我抬头看着她,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:“小女皇,早哇!昨晚睡得可还好?呵呵……哈哈……”
我笑得像个傻叉。
她浑身的气息却倏地骤冷,眸光凛冽,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。
她冷然看着我,让我毛骨悚然,恨不得钻进地下。
最终她却是放过了我,转身离去。然而我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,便听得一道冷冷清清的女音:
“从今日起,景亲王便随太傅好生学习为人为政之道!”
我一愣,恍如天崩地裂,整个人直接裂开。
看着她窈窕远去的身影,我只觉得这小女皇真真磨人得很!叫人又爱又恨!
这他么,我礼法还没学完,又要学劳什子为人为政之道!
这皇家,真有够狗的!
江北景亲王,大盛朝女皇陛下的妹妹,虽无血缘关系,却是感情甚笃。女皇能够坐稳这江山,靠的便是景亲王手中的兵权。
要说这景亲王,那可是能文能武的人才。便是打得一手好架,下得一手好棋,搅得一手天下风云。
只是几个月前,景亲王前往沧州平定乱党,却下落不明,杳无音讯,以至于近来朝廷颇为动荡。
曾经碍于景亲王的狠辣不敢作乱的众人,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。
整个大盛朝,则是暗潮汹涌。
但这跟咱,着实是,没什么干系。
他们都以为我失忆了,但我自己清楚得很。我不是什么景亲王,我只是京都乞丐堆里的乞丐头子,柳千逸。
我想,这点大概小女皇也是明白的。但她需要景亲王。
所以,她说我是景亲王,我便是。
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呆在她身边,即便是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
每日里生怕身份被戳穿,但能够日日看见她清冷端庄的面容,便能想起她在我怀里撒娇哭闹的模样。
纵是每日里要听太傅那老头子神神叨叨,我便也觉着,这日子是甜的。
跟随太傅老头子学了一段时日后,我便开始陪她上朝。
看着那些老头儿每日里争来争去,说得冠冕堂皇,却不知暗地里盘算些什么阴谋诡计,余光瞥到高座之上的她。
我逐渐能够明白,她为什么会变成冰冷绝情的模样。
分明骨子里是个娇俏可爱的人,却要让自己带上冰冷的面具,将所有人隔绝在面具之外。
每次看到她冷冰冰的脸,我心里便不由抽着疼。
小女皇呐,这个大盛朝最尊贵的人,不应该如此被束缚。
伍
前些日子发生桩事儿。
便是尚书家的公子在进宫参加宫宴时,玷污了小女皇身边的大宫女,以至于那位宫女含羞自尽于御花园莲池。
小女皇一怒之下,杖责尚书家的公子,并将其压入天牢。
我知道,她是想让他死的。
因为大宫女琴素,是自幼陪在她身边,照顾她、陪伴她的人,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人。
如今却这么含愤而死,她自然是想为琴素讨回公道的。
但是,她不能。
她是一朝女皇,一国之尊,她不能任性。
“陛下,听闻前些时日您因为一个宫女,而处决了尚书家的公子,至今还将人关在天牢里,不知可有此事?”
丞相老头子一把白发了还搁哪儿蹦跶得很欢。
我抬头,便见她眼神比往常要冷许多。
她端坐着,神色淡淡。但我知道,她袖袍下的手定然是死死攥着。
“不错,确有此事。”她声音冷然。
“可是陛下,尚书公子罪不至死啊!顾尚书为朝为民,勤勤恳恳,老来才得这么一子,如今陛下将之囚于天牢,难道还要将之斩首不成?”
“陛下,这万万不可!如此这般,岂不寒了顾尚书之心?寒了满朝文武的心?”
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丞相便敢公然指责女皇的品性,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她不仁不义、心狠手辣、无帝心帝德了。
其下还有一干朝臣跪着附议,仿佛小女皇有多么十恶不赦一般。
小女皇坐在高位上,低垂着眼帘,看不清眼底色彩。
我的心却狠狠一揪,眯了眯眼,冷然扫过那些说得冠冕堂皇的朝臣,我不由冷笑。
看来小女皇的日子,过得很是不舒心。
难怪要大半夜躲在御花园喝闷酒抹眼泪。
丞相想反,我知道。
甚至在他站出来指责小女皇并非先帝亲生骨肉之时,我没觉得有任何的意外。
他罗列了小女皇身上的几大罪名:
一是无才无德,为帝不仁,无帝王之德才;
二是名不正,言不顺,非正统之血脉;
三是女子为帝,实乃天下之大不利,应罢黜帝位,处以极刑,以告天下!
可怜我的小女皇,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十余载,却要落得个万夫所指的下场!
朝堂上,众朝臣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。
我知道丞相一党的人颇多,却没想到竟有如此之多,竟连太傅也在其中。
我冷然看了那老头子一眼。他先是一缩,有些本能畏惧的模样,随即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身板又硬了起来,很是理直气壮。
我笑了笑,颇有几分嘲讽。
我撩了撩衣摆,吊儿郎当走上前,勾着我家小女皇的肩膀,我能感受到她微颤的身躯。低头,仿佛能够看见她故作清冷的眸中,抑制不住的隐忍与委屈。
我笑了,揉了揉她的脑袋,道:“莫怕。”
她抬眸,晶亮的眸子中颇有几分可怜。
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,随即抚掌而笑,“真是精彩……精彩!当着本王的面,说我家小女皇不配为帝,你们一个个的,是想反了吗?!”
一言出,朝堂上下无不颤了颤。
毕竟江北景亲王铁血冷酷的名号,那也不是虚来的。
我想,大概现在,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,都应该浮现了景亲王嗜血无情的模样。
那会是他们一生的梦魇。
寂然中,却见太傅突然站了出来:“诸位莫怕,眼前这个并不是真正的景亲王!她只是个街头乞丐!景亲王早就死在沧州动乱里了!更何况,兵令虎符,在我这里!”
太傅手举起黑玉令牌,吹胡子瞪眼,中气十足,满面红光地说道。
随着他话音落,大殿外传来刀枪剑鸣的声音,仿佛是要响应他号召一般。
小女皇抓着我胳膊的手一紧,脸上却是不动声色。
但我知道,她慌了。
我捏了捏她的酥手,觉着软软的,挺好玩:“慌什么?我不是在嘛!”
贴在她的耳尖,柔声哄道。便能见她耳根泛红,粉嫩粉嫩的,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。
我真是爱惨了她这般清冷又娇羞的模样。
我朝她眨了眨眼,她红着耳根撇过脸去,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般,狠狠瞪了我一眼。
我不由笑了。
我的小女皇,真是可爱极了。
有了兵令,一时间,那些牛鬼蛇神都像有了信心,又像找回了主心骨:“对!说的没错!这两个女子都是朝廷的祸害,是社稷江山的祸害!”
“柳千音,还不快将国玺交出来,还能够从轻发落!”
我似笑非笑地扫过他们的脸,最终落在太傅的脸上。
“太傅,你真的确定,你手中的是真的兵令吗?”
他一颤,随后又挺直了脊背:“妖言惑众!你不过是个乞丐,你懂什么!”
“我懂什么?”我笑,拿出了腰间的玉佩随意把玩,“太傅不如看看,我这是什么?”
拿出玉佩的一瞬间,他的眼睛都直了,跟条死鱼一样,死瞪眼,其中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我想,大抵不久之后的断头台上,也能看见他这般绝望的眼神,真是美妙极了。
我笑,拿起玉令,笑得风轻云淡:“江北军何在!”
“属下在!”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朝阳殿外。
那一瞬间,我看到了太傅和丞相惨白到恨不得去死的脸色。
“太傅,你那几个杀手不靠谱啊,不仅没杀得了本王,还因为怕死,整了个假兵令给你,连本王看着,都很替你着急,替你生气呢!”
太傅脚一软,整个人跪在地上;“柳千逸……你没死,你竟然没死!”
我很欣赏他们这般吓得跟只鸵鸟似的模样:“本王不过演出戏,你们还真信了啊?太傅,丞相,欺负本王的小女皇,你们可真是好样儿的!”
“本王手心里的宝贝,只有本王能欺负,旁的人都不能!你们,明白了吗?”
朝阳殿里跪了一地,令我甚是满意。
“真是想不到,本来只想炸一炸鱼塘,看能不能炸出几条小鲤鱼,却不曾想,把你们这些老咸鱼都炸了出来,真是收获颇丰,本王甚是开心,甚是开心!哈哈哈……”
我笑得很猖狂,搂着我家小女皇,看那群人惨白着脸,瑟瑟发抖。
我这心里就很是舒坦。
笑过之后,看着怀里垂着眼帘的小女皇,我笑:“怎么样,小女皇?蛀虫都替你拔出来了,你可还开心?”
她耳根一红,狠狠踩我一脚:“谁稀罕!还不是你害的我!”
陆
最后,自我介绍一下。
本王柳千逸,大盛朝江北景亲王,打得一手好架,下得一手好棋,搅得一手天下风云,翻云覆雨。
几个月前,沧州出现叛党,本王前去平定。却不料发现叛党中人与朝中人有所牵连,只是不知为何人。
故而本王将计就计,让叛党相信本王已死,并让小女皇暗中配合,由是才有了这么一出。
今日朝堂上的这出好戏,本王可是期待了好几个月了。
所幸这戏,够精彩,并没有让本王失望。
至于小女皇,她确然不是先帝的血脉,本王才是。
奈何本王生性放荡爱自由,只爱美人不爱江山,我那老不死的父皇一气之下,便将皇位交给了我心尖尖上的宝贝儿,随后便撒手人寰,走得潇洒。
嘚呗,他是在逼我,这江山,我想管也得管,不想管也得管。
谁让这天下束缚住了我家宝贝,我可不得陪着她一起被束着么?
不得不说,他这招,够狠,够绝!姜还是老的辣!
由是,才有了如今这般无可奈何的局面。
清音殿,醉卧美人怀。
靠着我家小女皇柔软的身子,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,我有些似醉非醉。
“小女皇,你可知,本王在宫外有多想你么?那可是茶不思饭不想,醒着想梦里想……”
“与我何干,还不是你自找的!”她轻哼,颇有些傲娇的小模样。
让我不禁想起儿时,被束缚在暗无天日的深宫中,每日被迫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……直到有一天,一个小丫头闯入了我暗无天日的世界。
她像一缕光,驱散所有的阴霾,用温暖的小手,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光下。
我想,那时候,我便醉了。
沉醉在她回眸一笑的绝代风华中。
“话说,小女皇,咱啥时候才能把身份掰正呐?这妹妹的身份……本王可是有点当厌了!”
“你说我们都这么熟了,该干的也都干了,不该干的也干了,啥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呐……”
我话还没说完,便觉脑袋下一空,“哐”的一声,我便磕在了床板上。
“嘶……小女皇,你是要谋杀亲夫嘛?!”我哀嚎。
她冷然披衣起身,“朕可不敢,只是时日不早,该上朝了,亲王殿下爱怎么着便怎么着,请自便。”
说着,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。
这怎么能行呢?我噌地一下从榻上窜起,三两步跑到她的身边,一把将她拉入怀中,嗅着她发间的清香,紧紧抱着,恨不得将她溶血入骨。
我知道,我对她是多有亏欠的。
可互相喜欢的人便是这样,你欠我一点,我欠你一点,欠着欠着,也便纠缠不清了。
“好了好了,我是妹妹,就是妹妹,当妹妹很好,我就喜欢当妹妹……你说什么,就是什么,你想怎么样,那便怎么样……”
只要她眉眼一皱,一不开心,我便去哄,也乐得去哄。
不然还能怎么样呢?
我尊敬可爱的女皇陛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