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情介绍
小杜走的时候,提醒我把防盗门换一换,现在这扇门太旧了不安全;把信用卡债也还掉,不然有了信用污点,就没法向银行贷款买房子了。
小杜做事情总是考虑周全,可惜任何事,换门,以及还钱,不是嘴上说说就行,得要钱。
小杜没有钱,他已经连续半年没有工作,最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项目,跟人合伙去外地贩牛皮,他说情况好的话,明年就能有房子的首付款了。
我悲伤地送走了他,然后坐在屋子里发愁。坏掉的门被风吹得呜呜响,随时让我产生有人要破门而入的错觉。
这晚便真的有人破门而入了。半夜里,我一觉醒来,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,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客厅里。
我短促地尖叫一声,声音便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,因为借着窗外的街灯,我看见他手里握着一个闪着微光的东西。然后客厅灯光大明。
我贴着墙角,惊恐地看着这个男人大方地开了灯,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沉默地打量我,他手里的东西我也看清了,是一套钥匙。
确切地说,是小杜的钥匙,所以这个男人能大大方方地开门进来,就像个晚归的男主人。
这是我此生感觉最长的一个黑夜。男人说他叫宝生,小杜是他的朋友,说这套房子现在空着,可以借给他住。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只风中的塑料袋,只能无力地悲鸣,我问宝生,他有没有说,还可以借给你一个女人?
宝生沉默。与白晳瘦长的小杜不同,他是个敦实的男人,脸方得像麻将牌,五官分明,不帅,却也绝对不丑。
天亮后我开始收拾东西。小杜不要我了,用这样一种方式,再不走我就要被自己羞死了。
宝生拦住了我。他说你没地方去,就住下吧,大不了我走。
我盯着他,他两手空空,要走当然比我更容易。然后他转身去开门,却半天打不开,应该是锁又坏掉了。
然后宝生转身,向我一摊手说,你看,天意如此,咱俩都走不成。
新的防盗门在第三天换好,我的信用卡债也还清了。
宝生替我做了这一切,他说,我知道我挺傻,可又看不得比我更不幸的人。
我是很不幸,但还没不幸到需要同情的地步。何况宝生为我做的一切,大概并不仅仅是因为同情。可是多么荒唐,我又不是一件家具,东家摆不下,就送给西家摆。
我睡卧室,宝生睡客厅,我们相安无事。
信用卡债还掉后,我想攒一点钱,攒够了就搬走。可现实并不是橡皮泥,我想捏成什么形状,就捏成什么形状。
这天宝生在外面淋了雨,回来就发了烧,在客厅很大声地咳嗽,一声紧似一声。
我不得不走出卧室,去了厨房,灶台上还有一块生姜,厨柜里也有一点红糖。我把生姜红糖水端给宝生,他睁着咳出红血丝的眼睛,惊讶地看着我。
我以为他要说谢谢,谁知他说的是,世上并不是只有小杜一个男人。
你要好好吃饭,不能再瘦下去了。我是很瘦,特别是最近,照照镜子,锁骨高高地顶在下巴下方,突兀得可怕。
宝生就在这时抱住了我,从后面。他的体温高得惊人,不知道是因为发烧,还是因为激动。
我没有推开他,冲着那扇新换的防盗门,以及还清的信用卡,我就该回报他一次。
像演哑剧一般,我们无声地重叠在一起。
天色这时还没有暗下来,黄昏的光线富于动感,把我们两个人纠结的影子拍在墙壁上,无端地邪恶着。
谁都没有亲口表白,但事实就是,我与宝生成了一对同居男女。
后来我们已经能够平静地谈论小杜这个人。我一遍遍问宝生,小杜是如何把我转让给他的。
其实小杜并没有主动那么做,他欠了宝生的钱,宝生追着他要,说自己交不起房租了。
两人抓扯了几下,宝生把小杜挂在腰间的钥匙扯了下来。小杜去抢钥匙,宝生不给。
小杜气急了转身就走。说,反正我要去外地了,女人也不打算要了,因为我养不起她,房子还有半年到期,你要就都拿去。
宝生说,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,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,你要跟他走,我是半句埋怨都没有的。
我说他不会回来了。宝生说,你确定?我说我确定,声音却忍不住颤抖。
我曾试图打消小杜去外地的念头,可他执意要走,我并没有那种让男人念念不忘的本事,所以我说他不会回来了,他就是不会回来了。
与宝生的同居生活,我不知道会持续多久,因为从头到尾,这件事都太荒唐了,所以不太靠得住。
然而,宝生热烈地投入到与我的同居生活中。
他找到了工作,他把卧室里那张破床也换了,新买的软床花了他四千块,把自己重重地埋在我的碎花被子里,闭上眼睛深深地吮吸。
最初,这样的隐忍是我与宝生共同的默契。因为我们怀着同样的忐忑,好像这份快乐是偷来的,我们不过是两个正在分享赃物的贼。
却依然快乐。无耻地说,比和小杜在一起快乐,我和小杜老是吵架。
快乐任它延伸,便成了疯狂。宝生后来不再隐忍,他要大肆渲染他的快乐。
他把灯全部打开,然后拉开了我的衣柜。他要挑一件最性感的衣服让我穿上。
我还来不及叫他住手,他已经从衣架上扯下一条艳绿的,上面却绣着血红色牡丹花的高叉旗袍,大约那夸张的色彩吓住了他。
他怔了几秒,然后把旗袍向我举起来,问,这件好不好?我冲过去,奋力夺过那件旗袍,我叫他滚。
我讨厌在床上玩花哨的游戏,更讨厌别人擅自动我的东西。
夜晚我从噩梦中惊醒,在床上弹起来时,发现宝生坐在床边。我抱住他崩溃大哭,此刻别说是宝生,就算是根木桩,我都愿意扑上去寻求庇护。
宝生的胸膛在黑暗里起伏有力,澎湃的心跳声令人怀疑他在睡衣里藏了一个闹钟。
那天的电视新闻,播放了一个很恐怖的画面,护城河里浮出一具男尸,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。
那天我喝了很多酒,直到喝吐。宝生在厨房给我做醒酒汤,听见我在客厅声嘶力竭地大哭。
我边哭边说,小杜死了。然后我就昏睡过去。
醒来后,宝生问我哭什么,我说不知道,我哭过吗?宝生说你不仅哭过,还把衣柜里那件旗袍翻出来穿过。
我打了一个寒战,颜色那么艳的旗袍,可以想象穿在骨瘦如柴的我身上,是怎样的效果。宝生说,是的,像鬼一样。
我定定看着他,我说,我不仅是鬼,还杀过人,你信吗?我说,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,我就杀掉你。
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,我和宝生才确定,那具护城河的男尸,就是小杜。而他失踪的那天,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宝生。
他们见面的地方是家服装店,恰好有监控摄像头,全程记录了小杜被宝生追打,并抢走他钥匙的画面。
服装店的人,亲耳听宝生说,不还钱,就弄死你。小杜果然就在那天死掉了。
我全身都在抖,抖得不能发声。警察要带走宝生,也要带走我,宝生忽然说,人是我杀的,不关她的事。
我震惊地抬头,然后看见他紧紧盯着我的,火一般烫的眼神。
我还是被警察带走了,腿软得像面条,几乎跨不进车子里。
警车的设施与电视里的一模一样,后车箱做成那种笼子,我和宝生就是两只惶恐的困兽。
我的颤抖一直没有停止,仿佛身体里放了个小型马达。宝生忽然伏了过来,贴着我的耳朵,压低了喉咙。
他说,回去后,把那件旗袍烧掉,它太俗艳,一点都不适合你。
那天我在警察局做了笔录就被放回去了,可是宝生,他们说在开庭之前,我都不可以再见他。
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周,屋子里一片狼藉,到处记录着我与宝生曾经的快乐。
第七天,我又去了警察局。出门之前洗了个澡,化了个细致的妆,因为,我将在很长一段时间,没办法打扮得这么漂亮了。
只有我知道,杀掉小杜的人,并不是宝生。
最后一个见到小杜的人,是我。在他摆脱掉宝生的抓扯后,我在深夜的护城河边堵住了他。
我只是想向他讨一个说法。因为我知道,他要去外地根本就不是贩牛皮,而是和另一个女人私奔。那个女人有钱,可以给他好一点的生活。
而我离开他,也可以重新找个靠谱点的男人。他为大家都考虑得很周全,所以料想不到我会这么愤怒。
然后他拿出了那件旗袍,尽管色彩夸张得几乎穿不出去,却是那家服装店最贵的一件。
他说,留个纪念吧!便把旗袍连同包装袋和发票塞进我包里。
我拼命打他,咬他。他不反抗,耐心地等我打完。大约因为自己的表情不够沉痛,他索性背过身去。
我的愤怒与悲伤在那刻排山倒海,脑子一热,便向他的背狠狠推了一把。
我知道他的面前就是至少十米深的河水,可那一刻的念头,就是去死去死去死!
然后小杜就真的死了,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水里沉浮几下,向我招展着绝望的手臂。
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家的,我都不记得了。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空了,脚踩不实土地,眼睛也看不见东西。
而那件旗袍,宝生印象深刻。因为它又贵又难看,宝生亲眼看见小杜买下它时眼睛都不眨,才抑制不住愤怒向小杜讨债的。
而在我的衣柜里与那件旗袍重逢时,他还没想那么多。
直到那天我喝醉,亲口告诉他,是我杀了小杜。
他信。那件旗袍证明了,我才是最后一个见到小杜的人。
我不明白宝生为什么要替我扛罪,在一起的这些日子,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空虚的身体,和一个虚弱的灵魂。
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能给男人多少念想的女人,没想到会遇见宝生。
要是早知道,十个小杜走了又有什么关系。可惜了,太晚。
大约警察从来没有办过如此轻松的案子,两个人都争相承认自己是杀人犯。
然后我赢了,因为那间服装店的监控摄像头,的确记录了小杜购买了那件旗袍。
而那件旗袍此时就穿在我身上。我没有听宝生的话烧掉它,宝生知道了一定很遗憾。
我再也没有见过宝生。在一审判决下来后,律师说宝生要求见我,我说不。
他还年轻,不过穷点,却有大把出人头的机会,将来还会有新的爱情,犯不着对一个杀人犯念念不忘。
况且我现在更瘦了,不愿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看的印象。他一直认为我是美的,我确信。他爱过我,真好。